風很大，但風中卻變得了柔和。

三月的風，總是要帶這春意，帶著溫暖，輕拂著人的臉頰。

熬過了寒冬的花草，在春天茁壯成長。人也是一樣。比如小孩，在這個季節，身體總是掌得要快一些。

當然，也有春風去不到的地方，比如玉門關，比如漠北。

這個江湖也是一樣，無論在什麽季節總是那般的蕭索、肅殺。

人在這個江湖中，也會感覺到這個江湖帶來的寒意。

浩然盟自然也算江湖中的一股勢力。

在這江湖中立起一番勢力，總是不容易。

而讓這股勢力，在這蕭索中的江湖慢慢成長，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
就好比，花要開在冬天，草要長在秋天一樣。

浩然盟的成長，不可謂不快。在這快速的增長之下，是浩然盟弟子不屑的努力，以及不要命的拼殺。

冬天也有花開，秋天也有草長。

所以浩然盟就變成了冬天的梅花，秋天的長草。

浩然鏢局已經開業，鏢局的趟子手們很勤，每天都有車馬進近出出。

石羈當然不是做生意的料，但是他卻懂一個道理。

生意若是只談錢，就變變得艱難。

所以他的浩然鏢局不要錢。

不要錢的生意，自然就會好做多。

不要錢的生意還能稱為聲音嗎？

當然能，因為石羈要交換的，就是金錢也很難買到的東西——名聲。

這兩個月以來，浩然鏢局換到了名聲。鏢局的赫赫威名。

三百裏內，所有的鏢局鏢局幾乎接不到聲音。

只因為浩然鏢局從不收錢，從不失鏢。

太平年間跑鏢局，亂世之時做盜賊。

這是江湖中最來錢的兩種營生。

而一些大門派，常常又跑鏢，又劫財。

浩然鏢局的行事，無疑是把人家的飯碗給搶了。

爭端，當然也是無可避免的。

僅僅兩個月，浩然鏢局就已經來了二十多批“客人”。

這些人提著刀，怒氣沖沖的進，灰頭土臉的出。

這一進一出，浩然盟之名，就已經響徹了江湖。

浩然盟的崛起，已經讓所以人都感到頭皮發麻。

一場由思州掀起的風波，正慢慢的席卷開來。

用不了多久，整個江湖，都會被卷進這場風波之中。

……

浩然鏢局外，時常有大隊人馬出出進進。他們一聲殺氣，馬蹄陣陣，來往匆匆。

弟子們經常議論的也是打打殺殺之事，經過兩個月的戰鬥洗禮，他們身上不知不覺已經有了一股戾氣。

別人看一眼，就知道，這些人是行走在刀尖之上的江湖客。

殺氣，不是特意裝出來的，而是無數的鮮血洗出來的。

浩然鏢局無疑成了滾刀肉的聚集地，在這樣的地方上，無論是誰會感覺到躁動與不安。

但無論是誰也想不到，在浩然鏢局的後院中，卻是異常的平靜。

從正門一直走到後院，你來到這裏，一定會感到不安。

因為這裏實在是太過寂靜了，沒有血腥，沒有汗臭，沒有喝聲。這裏還是浩然鏢局嗎？

檀香的輕煙，已經讓這裏充滿了香氣。

木香，很幽人。琴聲也很悅耳，不錯，這裏還有琴聲。

這裏不但有琴聲還有古樸的屏風和一副水墨輕點的墨畫。

一縷輕煙、一張古琴、一面屏風、一幅畫。你一定以為你來到了書香世家的書房。

可惜，這裏並不是。

在房中，只有兩個人，一老者、一少年。

少年低著頭，像犯了什麽大錯。在沈思又像是在懺悔。

老者還在說著，只不過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和，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麽嚴厲。

老的是孫瞎子，少的自然就是石羈。

“孩子，過剛易折，過急不及啊！”孫瞎子對石羈，向來都以這種建議的口吻。

這種口吻不像勸告，沒有長者的咄咄逼人，也沒有上者的強迫。

也正是這種口吻，才讓人不得不聽。

孫瞎子臉上的皺紋很多，但是他卻很少皺眉，也很少發怒。

責怪，更不會是他該有的。

孫瞎子只是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輩，這就是孫瞎子給石羈的唯一感受。

石羈也很聽孫瞎子話，只因為孫瞎子說的話，從來都是在為石羈考慮。

這種感情不用任何的刻意，真情向來是不需要刻意的。

“我魯莽了！”石羈低著頭，輕嘆道。

過了那日之後，石羈慢慢明白。

也正是這種明晰，讓他明白了那天的做法是有多麽的危險多麽的可笑。

“孩子，你也不用自責。你對他們不了解。你才會如此。但如今你已是一盟之主。要考慮的也不再是你一個人。我很想幫你，但是我卻無能為力。那日就算將他們盡數斬殺，也是無濟於事的。”孫瞎子嘆道。

石羈猛然擡頭，目光停在孫瞎子的臉上。

石羈道：“師伯難道有把握讓他們全都留下來嗎？那您為什麽沒有這樣做？您難道就可以看著他們安然無恙的出鏢局的大門嗎？”

石羈雖然盡量將話說的柔和，但是其中責怪的意思卻已然在話中。

但是孫瞎子沒有怪他，只是對著他淡淡的笑了。

“總有一日，你會明白。這樣做是沒有任何作用的。”

石羈不解，還在看著孫瞎子。

孫瞎子說話，很少說第二遍。

他說的話，也很少解釋。

但今天，他卻繼續說了下去。

“天道占局的誘惑，遠非你想象。而為得到天道占局的勢力更是多不勝數。作為浩然的傳承人，你應該早明白，這份責任的重大的。”孫瞎子的臉上已有些自責，自責中又有一些憐憫。

石羈看出了這表情下的苦楚，石羈毅然道：“您的意思是，南門忌這股力量的勢力，不是看上去的這麽簡單嗎？他背後又有什麽人？他們也是謀害師傅的人嗎？請您告訴我好嗎？”

孫瞎子面對石羈的追問，一時說不出話來。

石羈這個孩子什麽都好，就是太過急了。做起事來也不管不顧。

孫瞎子擡頭看向窗外的細雨，緩緩道：“他們沒有直接參與，但他們卻是一條陣線上的。五年之後，他們會來到你的面前，同樣也會成為你的敵人！”

石羈聞言，沈默了良久。

許久不語，孫瞎子已經看出了石羈的心中所想。

“人活著，不能只為了覆仇。還有情義和使命。你身為浩然盟之盟主，帶眾弟子尋仇，這是我永遠也不希望看到的。仇當報，但不可以命相換！強者與莽夫之間的區別，就在於強者懂得隱忍。你是一個強者，所以不能做莽夫。當初，你答應接下浩然，你就應該做好隱忍的準備。你是一個好孩子，也是百年來難得的劍術奇才。你的路很長，你身上的責任也很重。你縱然不怕死，但是你希望看著你的弟子們一同陪你去死嗎？”

孫瞎子的話還是那般的輕，那般的柔和。

可孫瞎子的話，卻已經縈繞在石羈的耳邊。

無數次，抉擇時，石羈總會想起孫瞎子的話。

孫瞎子走了，帶著小藥童無聲無息的離開了浩然鏢局。

他的這次離開，不知會變成說書的孫瞎子，還是治病的孫瞎子。或是變成石羈從未見過的孫瞎子。

不管是什麽樣的孫瞎子，他都已離去。

石羈凝望著老者離開的背影，一時間百感交集。

石羈知道他不會停留，石羈的心中也沒有責怪。

石羈很想孫瞎子能留下來，照看他的浩然鏢局。

但是石羈明白，只有孫瞎子離去之時，他才真正是在照看浩然鏢局。

所以孫瞎子必須離開。

石羈會漸漸明白，一股勢力的創立是有幾多不易。

也只有像孫瞎子這樣的人才能讓浩然七俠大難不絕，也只有孫瞎子這樣的人，才能讓浩然盟長久不衰。

孫瞎子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？

這很難下定論，但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。

能讓浩然七俠，與這那股勢力一較鋒芒的人，又怎會是一個簡單的人？

孫瞎子離開了，他要去幹什麽？

沒有人知道，石羈也不知道。

就像我們的長輩，在背後為我們未雨綢繆，為我們遮風擋雨時一樣。我們大多都是不知道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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